月基禪師對弟子開示說:
當年佛祖有許多弟子,聽聞教誨,各自修持不同的法門。有位弟子名叫優婆先那,在荒山野洞中坐禪,忽然大聲呼叫隔壁石窟中舍利弗尊者。
舍利弗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就從定中起來,關切地問道:「師弟,這裡發生了甚麼事呀?」
優婆先那心神不定地說:「我剛才坐禪時,身上好像有甚麼東西在爬,起初並沒有在意,後來才發現是一條毒蛇,牠咬了我一口,趁毒氣還沒有發作,請你為我召集諸位師兄弟,我要向他們辭別。」
站在一旁的舍利弗說:「你說謊話吧,我看你面不改色,要是真給蛇咬傷了,你會很憂愁的!」
優婆先那說:「人的軀體是五蘊四大假合而成,沒有主宰,空無自性,毒蛇可以咬我的色身,牠怎麼能咬著自性呢?」
舍利弗聽了這番話之後,讚嘆不已!說道:「你已經解脫了生死,悟入了 不生不死的涅槃。對於肉體的死亡,就像拔去毒針,如同重病得醫。死,祇是擺脫一個百孔千瘡的色身,而不是『真我』的死亡。臨死不危,生死不二,這是以智慧 的眼光看世相,實在是最通達的境界。對於悟道的禪者來說,剎那是永恆,污穢即是清淨,了無分別相。」
金剛最堅
日本無相禪師擅引譬喻說法,教誨弟子。
有一日,有位俗家弟子誦讀《勸發菩提心文》時,不明白其中「全剛非堅、願力最堅」的經句,就來請教無相大師。
大師慈祥地開示說:「人們在學佛的修持過程中,難免因人的情緒、機緣、業障等原因,而發生退失『菩提心』的時候,這就必須要靠願力來支持、鞭策。歷代的高僧大德凡有所成就者,無一不是靠誓不退轉的願力支撐的!」
弟子仍疑惑不解地說:「為甚麼說成佛,首先要立下普度眾生的誓願呢?所謂『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這時無相大師開示說:「拿一棵樹來作譬喻吧,芸芸眾生如樹根,菩薩如樹上的花朵,而佛便是樹的果實。要想開花結果,就須灌溉樹根,讓它吸收充足的水分;假如不澆灌樹根,這棵樹便會逐漸枯死,怎麼能期望它開花結果呢?」
聽聞教誨的弟子才領悟到願力的重要後,又問道:「師傅,您的願力是甚麼?」
無相微笑著說:「不告訴你。」
弟子不解地問:「為甚麼不告訴我?」
無相大師說:「我的願力是我的,你為甚麼不自己發自己的誓願呢?」
弟子忽然領悟到:「各人吃飯各人飽,各人生死各人了。」
前世「業識」
曾幾何時,不少學者認為「辯證法」最時髦、最流行、最科學,把西哲黑格爾捧上天,指他創立「辯證法」開拓了新天地。
其實,在思維哲學中的「辯證法」一流派,並非最時髦的東西,應該說是很古老的學說了。早在二千五百多年前,佛祖釋迦牟尼說法時,經常運用辯證法來啟迪弟子,以引導他們修行悟道。
在禪宗歷代祖師們教化別人的語錄中,幾乎處處都顯示「辯證法」的禪風和難以捉摸的特色,可謂靈活透頂。
有一僧人問趙州禪師:「狗有佛性嗎?」
趙州禪師回答說:「有!」
站在側旁的僧人說道:「既有佛性,為甚麼投入了狗的皮囊中呢?」
趙州回答說:「是牠,明知故犯啊!」
相隔不久,又有一僧人問趙州禪師:「狗有佛性嗎?」
趙州禪師回答說:「沒有!」
僧人不解地問道:「上至諸佛,下至螻蟻,都有佛性,大師為甚麼說狗沒有佛性呢?」
趙州回答說:「這是因為牠有前世『業識』的緣故啊!」
從以上這一公案來看,同一問題,同一人回答,卻有不同的答案,而且完全合理合法,這就是「辯證法」的妙用。
誰縛了你
禪宗四祖道信大師,年少出家為僧。在寺院裡誦經、參禪打坐,多年來,對空宗解脫法門很感興趣,總是找不到捷徑方法,內心甚感困惑!
有一日,他到皖公山禮拜三祖僧燦大師請求說:「請您老慈悲,教我解脫法門如何?」
僧燦大師慈祥地問道:「誰縛了你?」
道信聽不明白,回答道:「沒有人縛住我呀!」
僧燦大師莞爾一笑說:「既然如此,你還求解脫幹甚麼?」
道信言下大悟,於此侍奉了九年,僧燦時常用機鋒禪悟試驗他,都無法難住他,因此將衣缽傳給了他。
唐武德七年,道信來到破頭山大弘禪法,四方弟子雲集法筵,破頭山成為勝地。唐貞觀間,太宗三次下旨,召道信進京。但道信不尚虛華,婉言謝拒了。
後來,太宗第四次徵召時,對使臣說:「他要是再不從命,就把他的頭取來。」
使臣來到破頭山,對道信軟硬兼施,還是說不動他!最後道信對使臣說:「既然是破頭,就將頭取去吧!」
使臣驚慌失措,寧可抗旨,也不敢動手。後來唐太宗聽了使臣的回奏,不但沒有發怒,越加對道信禪師獎諭了一番。
走出迷井
性空禪師卓錫橫山大林寺,不少僧、俗弟子聞風而來。
有位參學雲遊僧日照趨前問道:「禪師,甚麼是祖師西來意?」(禪者請求開示,常提問此語,以探對方的深淺)
性空禪師回答:「有人落在千尺之深的井中,你可以不借寸繩把他救出來。」
日照不悅地說道:「前不久去世的那位湖南暢懷禪師也像你一樣,說話不知所云。」
性空禪師閉口不言,就喊仰山慧寂禪師把日照逐出禪房。
後來,仰山禪師就與耽源禪師談起這個公案,問他:「怎樣才能把人從井中救出來呢?」
耽源禪師問道:「誰在井中?」
仰山不明所以,後來又向溈山禪師請教:「依您看,怎樣才能救出井中之人?」
溈山突然大喝一聲:「慧寂!」
仰山應道:「喏!」
溈山呵呵大笑說:「從井中出來了。」
仰山豁然大悟,也笑道:「確實出來了。」
他後來講禪道時,曾將這個公案說給別人聽。並從中悟到:禪,是超越時空的,不是用語言所能表達的!無所謂井中、井外,而仰山過於執著怎樣救人,反而深陷井中不能自拔。耽源禪師點撥他「誰在井中」就是指示他「禪」是超越時空的。
「禪」在江湖
馬祖道一禪師和石頭希遷禪師,在當時及以後對禪宗發揚光大起了深遠的影響作用。
這兩位禪師的道場,一個在江西,一個在湖南;這兩處道場禪風很盛,各地的僧人仰慕以能前往參學為最大幸運!
有一日,寬月法師來到希遷禪師道場。
希遷問:「你從哪裡來?」
寬月回答道:「從江西來。」
希遷問道:「你見到了馬祖嗎?」
寬月答:「見到了。」
希遷隨手一指旁邊的木柴:問道:「馬祖大師像一堆木柴嗎?」
這位來參學的寬月法師無言以對,祇得又返回江西去參請馬祖道一禪師,向他敘述了石頭希遷禪師給他的問話,沒料到馬祖突然問道:「你看到放在那邊那堆柴有多重?」
寬月還未轉過腦子來,結結巴巴回答道:「我,我沒有仔細稱量過。」
馬祖故作驚嘆,說道:「你力氣太大了!」
寬月不解的神情,問道:「為甚麼?」
馬祖說:「你從江西背來一堆柴,難道不是很有力氣嗎?」
寬月於言下大悟。因為佛性充滿宇宙,「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木柴不出法界,它的佛性與諸佛、諸祖無異,所以希遷把馬祖比作一堆木柴。
茶中有禪
自古至今,不少禪師很講究喝茶;他們並不是因渴而飲,而是從中顯露其禪機來,所謂「喝茶去!」得悟大道。
有一西方學者很欣賞日本的茶道——這是一門沉默的藝術,三五人默默地進行著心靈的交往。
這位學者聽說茶道中有一種禪的蘊含,就懷著探索的心情叩開了一位禪師家的大門,去請教其中的哲理。
禪師頗有禮貌地邀請來賓喝茶。禪師正襟危坐,按照茶道的次序將茶做好,再倒進來賓的杯子中,整個過程都一言不發。來賓也不好開口,祇好由著主人款待。可是,那位禪師卻始終握著茶壺,向客人的杯子不停地傾倒著。
杯子滿了,茶水溢出來,流到了榻榻米上,可禪師還是一直不停地倒著。
來賓終於忍不住了,帶著激動的語氣說:「大師,我的杯子滿了,不要再倒了。」
禪師這才放下茶壺說道:「你的頭腦就像這隻將滿水的茶杯,充塞著自己的觀念和想像。如果不把它空掉,我說的禪你又怎能聽得進去呢?」
禪師的話,是讓來賓超越舊有的習慣和思維方武,超越對立和比較,使心靈達到一種空寂的狀態,才能體悟到禪的妙處。用沉默來體現禪境,也就是禪心的藝術體現吧!
孤掌之聲
凡是習禪而有較高境界的人,他們的思想、意識、行為等方面,跟一般人迥異,所謂想不到一塊去,行也行不到一塊去,各異其趣,各行其是,這是禪者的特色。
日本建人寺住持白隱禪師便是一例。他曾撫養了一個小孩名叫豐。當豐十二歲時,他要求跟白隱學禪。
白隱說:「當雙掌互擊時,你可以聽見雙掌發出的聲音,現在你能給我表演孤掌之聲嗎?」
豐回到寮房苦思冥想,突然窗外傳來藝妓的歌聲,於是,豐說:「我知道了。」
翌日,豐來到白隱處,表演藝妓的歌聲。
白隱說:「不對,那不是孤掌之聲,你根本沒有了解孤掌之聲!」為了探索「孤掌之聲」的究竟,豐離開寺院,搬入深山,以便於集中思念尋求,一日,他偶然聽到水滴聲,心想:「我終於明白了。」
白隱說:「這是水滴的聲音,而不是孤掌的聲音,你再去參究吧!」
他以後又模仿風聲、蟬聲、貓叫,這一切,都被白隱禪師一一否定了。
最後,豐進入真正冥想之境,超越一切聲音,終於領悟了甚麼是「孤掌之聲」。他說:「我無法再想到其他聲音,所以,我達到了無聲之聲。」所謂「孤掌之聲!」就是「無聲」。
善惡不思
六祖慧能大師獲得傳法衣缽後,未能公開弘揚禪法,在江南隱居潛修了十五年之久。
約在公元六七六年,慧能感到時機成熟,便在廣州法性寺弘法,不久,來到曹溪,在眾多善信弟子支持下,興建了寶林寺。
公元七○五年,武則天和中宗曾派內使薛簡帶著詔書請慧能到京城說法,但慧能以老病婉辭。
薛簡也是一位虔誠佛弟子,於是他請求大師講解一佛法心要」。
慧能開示說:「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陸,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滅,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下滅,生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接著,大師又開示說道:「你若想知心要,祇須一切善惡不要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
這位皇家內使薛簡親聆大師教誨,如醍醐灌頂,頓然省悟,頂禮膜拜。返京城,善言稟告皇上,一切如常。「外」、「生」、「滅」是指空間而言。時間與空間皆有對待,乃是無相。禪是絕對的,所以「常住不遷」。短短幾句話,概盡一切。
滴水之微
四川天氣酷熱,居住在羅漢寺的儀山禪師經常泡在水桶裡,感到周身涼爽。
有一日,他泡在水桶裡洗澡,水少了,他叫小沙彌提桶來,小沙彌把水桶加滿,見桶底還剩下一點水,就順手潑在地上了。
泡在水桶裡的儀山禪師看了這情形,教誨小沙彌說道:「你怎麼能如此浪費呢,,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其價值。就是一滴水也有它的價值,如果把一滴水澆到花上,不僅花受益,水本身也不失去它的價值,為甚麼要把它白白地浪費掉呢?」
這個小沙彌聽了師傅的教誨,立即省悟,遂把自己的法名改為「滴水」,這就是後來著名「滴水和尚」的來歷。
滴水和尚自此雲遊名山大川,弘揚佛法,度化有情。他在潮州開元寺設壇講經說法,聽眾甚多。
有一天滴水和尚講經之際,有一信徒起立問道:「大師!世界上甚麼功德最大?」
大師回答說:「滴水!」
又問:「虛空包容萬物,甚麼能包容虛空?」
大師依然回答說:「滴水!」
《維摩詰經》說:「以四大海水入一手孔,斷取三千大千世界。」可見佛經認為「大無大相」,「小無小相」。滴水和尚的思想完全超脫了空間的概念,禪境引人至「無大」「無小」之境。
離「禪」千里
石頭希遷禪師是唐代一位高僧,跟隨他習禪的弟子遍及大江南北,禪風大振。
他早年赴廣東曹溪參請六祖慧能大師,慧能曾為他剃度出家。
數年後,慧能圓寂了,希遷遂依止慧能的大弟子行思禪師,受益非淺。
當年,行思初見希遷時問他:「你從哪裡來?」
希遷回答說:「從曹溪來。」
行思又問道:「你從曹溪帶來了甚麼來?」
希遷回答說:「沒去曹溪前,好像沒缺甚麼!」
行思又問道:「既然如此,還到曹溪去幹甚麼?」
希遷坦然說道:「不去曹溪,怎知下缺?」
歷代的禪師認為:人人「自性」(佛性)本身具足,非為外得。即使是曹溪看為「禪門聖地」,又能給人甚麼呢?但心內之寶,外被塵識所障,不經明師點撥指示者,祇能是握璧如石。所以希遷說:「不去曹溪,怎知不缺?」就是這個意思。
晉朝的傅大士曾說:「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欲識佛去處,祇這語聲是。」
這首禪偈內容,不也是點撥學人的「策語」嗎?對習禪的學人來說,要將精神集中在內求,若著外相,離「禪」千里!
花開鶯啼
很多人習「禪」的目的,就是為了達到「悟境」。唯有「悟」才能洞察宇宙、人生真諦;沒有「悟」境的人,看這花花世界,困惑不解,是一切煩惱的根源。
有一僧人在佛堂裡誦《法華經》,當他讀到「諸法本寂滅」時,疑情大起,日夜參究。
一日,他來到溪邊擔水,偶然聽見黃鶯在樹上啼叫,豁然開朗,遂寫下了一首偈子:
諸法從本來,皆自寂滅相。
春至百花開,黃花啼柳下。
這是說,大自然雖變幻莫測,但仍有一定的順序,例如花開鶯啼是春天的象徵,它的秩序是不變的,從這個角度說花開鶯啼是靜的;但花有開有落,黃鶯有啼有止,從這個角度來看,它又是動的。動與靜無法截然地分開。僧人從花開鶯啼的「動」相「悟」到「寂滅相」。邊思索,突然溪中傳來一聲蛙叫,使他茅塞頓開,信筆寫下了:
春天月夜一聲蛙,撞破乾坤共一家。
張九成也是在「靜」中聞聲而「悟」。由此可知,聞聲的人與鳴叫的青蛙在靜靜的月夜裡,彼此混然一體,沒有「物」、「我」之分,也沒有「動」、「靜」之分。這是達到高層次的「禪境」。
月亮圓缺
禪師經常表述的禪話,驟然聽起來,似乎高深莫測,不懂得禪的人會感到對方是詭辯,不合邏輯,脫離常理;殊不知「禪話」內容引人至另一境界,非常人所能感知。
仰山慧寂是唐代高僧,鴻仰宗的開創者之一,昔日謁鴻山得啟示,證悟大道:後在江西仰山大弘禪法,聞風前來僧、俗弟子近千人,盛冠一方。
一天晚上,仰山與弟子善道一起賞月。
仰山指月亮說:「善道,你說這月缺時圓相哪裡去了?月圓時缺相哪裡去了?」
善道信口答道:「缺時圓相隱,圓時缺相在!」
仰山聽了這番話,則搖頭不語。後來,雲岩禪師說:「缺時圓相在,圓時缺相無!」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善道和雲岩的答話都是就知見而言,像善道的意思是缺時祇見缺相,圓時缺相仍在。雲岩的意思是缺時雖不見圓相,而圓相不失,圓時缺相還沒形成。二人解釋不同,但都著相。
其實缺、圓之相,都是相對而言,如果心中沒有圓相,怎知缺相;心中沒有缺相,怎知有圓相,圓缺都不是「自性」,離開「形象」才是。
彈無弦琴
滾滾紅塵裡,人的變與不變有時並非自己能控制的事。然而撫論怎麼變,你始終是你,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
祇可惜本來面目雖然人人有,但找到的人卻如鳳毛鱗角。
為甚麼呢?……
禪是一個無弦琴,在人的心中輕輕彈奏著。此曲祇有自己才聽得見,別人卻年從領會……
有說禪者是寂寞的,但相比在現代都市中無數夜夜狂歡的孤獨的靈魂,他們的生命卻是如此是豐盛的。
禪修其責很簡單,不論是參公案、參話頭,又或是坐禪,都是清清爽爽、輕輕鬆鬆的事?祇要你願意,幾平隨時都可以進行。
禪修也可以很難,因為任何的修行都必須修行者先放下——無論他執著的是個人的得失又或是天下的興亡……
山就是山水就是水——禪者與世人看的世界並沒有不同。改變的是一種心情,昇華的是另一種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