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聖 湖
聖湖納木措
藏語中「措」是「湖」的 意思,納木措,位於西藏拉薩當雄縣和那曲地區班戈縣之間,它是西藏最大的內陸湖,也是世界上最高的鹹水湖,湖面海拔4718米,是藏傳佛教的著名聖地,傳 為密宗本尊勝樂金剛的道場, 湖中五個島嶼兀立於萬頃碧波之中,被視為五方佛的化身,因此每年都吸引著西藏當地和青海藏、四川藏、甘肅藏、雲南藏的佛教徒們不遠萬里,來轉湖朝聖,以尋 求靈魂的超越。進納木措必須翻越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埡口,轉湖的時間應該在每年的六月至九月,其餘月份會因大雪封山而無法進入。二○○六年納木措的封 山時間是十月十二日。
湖區的夜晚有著驚豔的美,這裡離天最近,在這遠離塵囂的湖區,除了帳篷裡透出一點微弱的光,沒有霓虹燈和任何耀眼的光亮能夠遮掩星光。納木措的星空美到極 至,銀河象綴著無數鑽石的黑天鵝絨,更深遠連成片的星星隱隱約約地璀璨著,彰顯著蒼穹的神秘和無垠,忍不住地想摘下一些串成念珠。北斗七星清晰可辨,北斗 星的最後二顆星延伸五倍的距離就是北極星了。老子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的心被星空的大美震懾的無法做聲,找了個地方靜靜地仰臥在湖區的草地,好讓涼爽而略顯刺骨的寒氣逼走心中那份執著和熱情,去感受一個博大而靜謐的星空帶來的純淨和空靈,這離我們的本性有多遠,我想了好久好久。
看完星星回到帳篷,北京的小程拿出板蘭根等預防感冒的藥,分作幾份叫我們吃,初上高原的人如果感冒並引發了肺氣腫腦氣腫的高原病,如果不能迅速撤到低海拔的地區和及時治療,高原的肺氣腫腦氣腫絕對會要了你的性命。但沒有任何不適的我還是企圖拒絕他的好心,連連擺手說「不吃不吃,我沒事」。「不行不行,都得吃」他堅定而負責地看著我們吞下那一大把預防感冒的藥片,不知誰給了他這樣管我們的權力,哼。
然後他們找人玩遊戲,而我則開始打坐,帳篷裡的油燈,帳篷外的星星,高原的寒氣,聖湖的輕唱,將我帶進天人合一物我無二的安祥。
踏著納木措第一縷晨光,我們爬上小坡看日出,那個才一二百米的小山坡,爬得我眼冒金星,因為這裡的海拔已經超出了4700米。由於念青唐古喇山峰的阻擋, 是看不到太陽似火球般跳出湖面的壯觀景象的,但日出依舊迷人。清晨的納木措水清如碧波光瀲豔,念青唐古拉連綿的雪峰籠罩在日光的瑰偉之中,肅穆地映襯著聖 湖的華彩。
清晨,汲水的女人又給於納木措真正的生命力,我欣賞著她們嫺熟而優美的汲水動作,我的思緒和靈魂則和聖湖融為一體,任憑自己的想像力隨著湖波遨遊,並在聖湖的神聖性和修為的真實性中,審視自我解剖自我。
納木措湖畔的瑪尼石堆遍佈,瑪尼石上經咒文字雕刻精細,經多年的風蝕越加的精緻。
納木措,這是我和驢友們最後一個行程,之後,我將向西開始一個人的行腳,去涉足西藏的另一聖湖瑪旁雍措。阿裡的路艱險重重,但正是這條路將帶我走進瑪旁雍 措、走進神山岡仁波青,一個被藏傳佛教視為象徵須彌山的神山,我一年來所有的等待都是為了它,瘋了也好,癡了也好,醒了也好,迷了也好,我用三個二十的年 齡作典當,去跨越5700米海拔的多瑪拉啞口,去實現一個本該二十實現的夢。
十天結伴從川藏?一路走來的友情使分別難舍,留下聯繫方式,在拉薩和他們十一人告別,看著三輛車消失,轉過身的一剎那我的心被孤獨和略微的恐懼侵襲,我將 獨身進入稱作是世界屋脊的屋脊區域,一路泥濘顛簸,再沒有舒適的住宿,晚上沒有電,沒有盥洗沒有可口的飲食,當然,也沒有退路……
阿裡天路
在拉薩娘熱路的阿裡辦事處,聯繫了乘搭去岡仁波青的車,這是一輛三排的四驅吉普,四個從青海來的藏人,準備轉山轉湖,二個拉薩讀書的藏族學生回獅泉河度暑 假,司機和我,全車共八人。司機要用二三天的時間趕到神山腳下的搭爾青,所以一路不拘言笑,狂開,在那些狹窄的轉彎山路,我們隨著車子的慣性劇烈地左右晃 動,可見車子的速度很是驚人。坐在我後排的四個青海藏人,白瑪文索年齡和我相仿,他是青海玉樹州雜多縣組織部的幹部,所以會說漢語,這次帶了三個沒出過遠 門的年輕人朝聖岡仁波青,看得出三個年青人按捺不住的激動和喜悅,但他們居然不會說漢語,因而無法和他們交談,使得行程寂寞而漫長。
我瞪大眼看車外的景色,一路上的景色不斷變換,在拉薩到日喀則的路,車道寬曠平坦,沿路山高穀深、重巒疊嶂,山坡上的草旬綠得沁人心脾,路就沿著拉薩河蜿蜒伸展。越往西地勢越高,山反而矮了起來,草旬的綠色被蒼黃代替,而牛羊群反倒更多。
越野車在蒼茫廣漠的區域向西飛馳,我們前進的方向右邊是岡底斯山脈,左邊是喜馬拉雅山脈,一路有綿延的雪峰和變幻莫測千奇百狀的大朵雲團的迎接,赤裸祼的 山脊盡顯西部粗拙厚重的美,一如我喜愛的書體魏碑之龍門諸品,這個被稱著世界屋脊的屋脊的高原曠野有著宇宙混沌初開似的雄渾,一切都在原始狀態中。
拉孜向西的路況極差,到處坑坑窪窪坎柯不平,車和我們的五臟六腑在搓板路的顛波中象要散了架。 路也是如此,所謂西藏天路其實是沒有路,路在許多地方就是車轍印,涉水淌河一切憑由司機,想怎麼走就怎麼走,當然在涉水時艱辛多多,誰也不知水有多深,水 的下面有沒有坎溝會不會陷車,一旦陷車全車的人就同心同德下車鏟泥的鏟泥,填石的填石,使盡渾身的解數才能把車從泥濘的地裡拖出 。車陷得深了,人力不能排除了,就祇能等來往的車輛用牽引繩拖出。這裡的司機互相解困的自覺性很高,凡是見到有停著的車,不用你開口,准保會主動停下幫助 你,實在因為缺少零配件幫不了的,也會把你停車的大概地段和需要更換的零配件等的資訊通知前方小鎮,讓人來救你,絕不會把你丟下不管。
這個被稱著是聖地的區域是這般荒涼艱辛?它真正迷人的魁力究竟何在?使內地那些並沒有信仰的驢子們如此迷戀和捨命的追遂。
神山聖湖,是的,我是為了崗仁波青而來,那個佛經中多處提到的須彌山,它牽動我每一根神經,激揚我全部意志和誓言,提升我無限的膽略和勇氣,因為我是覺姆 (藏人對出家女性的稱呼)——沙門釋子。 一路上我念著六字真言,讓咒語在空氣的顫動中傳遞。山路象一根琴弦,車輛用顛波彈撥著音符,和著我們對神山的讚美和敬仰,奏出了和諧的天賴之聲。離開拉薩 第一天我們是零點到的薩嘎,在馬泉湖邊防站驗證身份證和邊境通行證,入住客棧已是淩晨一點了,沒水沒電沒洗臉沒刷牙,我的身骨早被搓板路顛簸得散了架,於 是倒頭便睡,跟驢一樣。
險走聖湖瑪旁雍
第二天的路更難走了, 高原的雪在七、八月的時候開始加速融化和撒野,形成了一條又一條的湍急的水澗,使通向阿裡的路無比的艱辛,水下的路面被衝擊出許多大大小小的坑溝,造成不 斷的陷車,所以就是當地的司機一般都不敢一輛車獨往,而是二輛以上結伴前往,萬一其中一輛陷車,其他的車輛就可以用牽引鋼繩把它拖出來,而如果是單獨出車 遭遇陷車,祇好耐心地等來往的車輛,在這樣人跡稀少的地方,能在一二個小時後等到來往的車輛救你,那運氣真算不錯了。為了減輕車輛的重量,有時候司機會讓 我們下車涉水,湍急的水使我無法保持身體的重心,水下尖利的沙石刺得腳底板無比疼痛,就在我跌跌歪歪幾乎被激流沖倒的時候,一雙手伸了過來「師父,拉著我」,我極其本能地猶豫的剎那,司機又說:「沒關係的師父,拉著我」反到使我對自己的執著不好意思起來,戒是甚麼,佛陀制戒的本意是甚麼?防心離過,心的迷亂才是我們真正要照看的要防非的。
山向無限遠的兩邊伸展著,地勢開闊了起來,傍晚時分,看到前方一幅似藍色的綢緞在飄展,直覺告訴我,這就是千百年來與神山岡仁波青終身相守但永不牽手的聖湖瑪旁雍措,顯得高貴典雅神聖莊嚴。
老青海白瑪文索唱起了歌 。
「是『花兒』吧,青海的民歌」 我問 ,其實我並沒聽過「花兒」,但知道它在青海很有名氣所以這樣猜,這是網絡給我的資訊。
「啊,你知道『花兒』」見我知道花兒,老青海顯然很驚訝很高興,「老頭我看見聖湖了,高興了就唱」
「好聽,好聽,叫年青人也唱嘛」
「他們害羞」果然,回頭望去三個年青人的臉瞬時紅了。
藏傳佛經中說佛陀降世的前一天夜裡,其母摩耶夫人夢見眾神把她送到瑪旁雍神湖沐浴,在洗淨身上的一切污穢後,便準備接受妊娠。而此時佛陀就出現在岡底斯山方向,他乘一頭大象化作一道光進入母胎。
在佛教信徒的心目中,湖是人間天堂,湖的周圍長滿了各種醫治身心疾病的草藥。來自岡底斯山冰雪融化的湖水是佛祖賜給人類的甘露,能洗人們心靈上的貪、嗔、 癡、怠、嫉五毒,能清除人肌膚上的污穢。用湖水沐浴淨身,靈魂可得到淨化,肌膚變得潔淨,可以益壽延年。每逢夏秋時節,許多虔誠的信徒包括來自印度、尼泊 爾乃至歐洲國家的,都會來到「聖湖」,用水桶盛著湖水到遠處沐浴,回家時更不忘帶瓶湖水,作為贈送親友的珍貴禮物。
晚風夾著寒氣輕唱,在靜謐的湖面劃出聲波蕩漾著蕩漾著,瑪旁雍措的水清澈如碧,神湖邊的磅?大氣超凡脫俗的經幡彰顯著令人肅然起敬的宗教氣息。
「我們要抓緊,轉湖得二個小時,出湖後到神山腳下也得一小時,又要半夜才能休息了」司機提醒。
夕陽象一團火球,燃燒著山巒、雪峰、聖湖,經幡在晚風中搖曳,火似地燃燒起來,雲團在天空變成了絳紅色,並變幻著造型,我頻按快門,回來在電腦上一傳,師父指著一張PP的雲團,哪不是觀世音菩薩的坐騎——鼇嗎?
湖邊的灌木叢叢復叢叢,歡快地迎著我們,傍晚的野兔跳跳蹦蹦在沼澤中穿來奔去,好些個膽大的還等在路上,車輪過處又慌不擇路地逃去,時不時有水鳥驚起飛在 了靈秀的湖面。 天黑了下來,叢叢的灌木變得詭譎起來黑壓壓的猙獰的摸樣,野兔也不見了蹤影,水鳥在沼澤的深處棲息去了,剛剛那些活躍著的生命在湖的悄聲細語中進入了各自 的夢鄉。 諾大的湖區祇有我們的車在飛馳,顯得孤獨無助,車大燈慘白的光尋尋覓覓似地讓人心裡有了一份恐慌。
我凝視著廣漠星空中閃爍的繁星,念著六字真言,後來就睡著了。
「見鬼,這哪里有路。」大家被司機的罵人聲驚醒,睜開眼瞧著車燈照射的地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車象開進了湖裡,四周的水漫浸過了輪胎的中軸,嘩啦嘩啦的水聲一聲緊過一聲,它說明了水的速度和深度,前方和左右方哪是路哪是湖?好一陣子大家楞嚇著,沒有半點主意。
「退回去吧」司機說。
「不能退」老青海吼了起來。
我知道不能退的理由,更清楚老青海為甚麼那樣激動,佛教轉山轉湖按順時針方向,是神聖不可逆反的定律,倒回豈不成了在聖湖作逆向行,這是藏人的大忌。 漢傳佛教繞塔也是有「右繞於塔」順時針轉的方向的規矩。
二個靦腆的青海小夥,在這種場合表現出藏人所特有的勇敢和強悍,探路去了。 二束微弱的手電筒光搖搖晃晃了幾下,就被黑暗吞噬了。車輛下湍急的流水聲,使每個人的心被揪緊。在這樣深邃的黑夜迷路在水中真叫人心驚肉跳,你根本不知道 車輪會把你帶上車道還是翻入湖中,待著不動等天亮,水會不會大起來?會不會下雨?要是下大雨呢……不能往下想,不敢往下想。
與生俱來的冒險精神,使我一直以探險性質的行走為樂趣,崇尚原始崇尚人跡罕至的自然風光。但當真的面臨險境卻仍舊做不到八風不動,險情下最見修行的功力了,慚愧啊。
恐懼和湖區夜晚寒洌的風侵襲著我,消磨著我的意志和信念,我默念著六字大明咒提起自己的正念消除內心的恐懼,等待二個青藏小夥探路回來。
等待是揪心和漫長的,好久好久,終於二個光點近了。他們回來了說自己探得路,他們指著湍急的水說應該如何如何走。 司機依舊不敢前行,猶猶豫豫地說「還是退回去吧。」
對峙,對峙的結果,是轉山人勝利。
車子搖搖晃晃小心翼翼地在二個年青藏人的指點下開著開著,最後劇烈地顛簸了幾下終於沖出了水區,通過車大燈看見車轍印了,此時此地這車轍印就是生命的資訊啊,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
「佛」我無限感恩地持頌著佛名號,並長長地出了口氣,吐出了恐懼,吸納著清洌的空氣,吸納著重生般的喜悅和興奮。
到了神山的腳下塔爾青,已是淩晨3點,敲開了李胖娃飯館的門,依舊沒電沒水,深更半夜也不能窮折騰找人要洗臉水啊,依舊沒洗臉沒刷牙,這一夜睡得好香好甜,夢見了神山。 |